撰文 | 孙 玥
梁 湘
编辑 | 龚 正
今年的年会，你家公司停了吗？年会是每个打工人年末渴望精神放纵、同时试试摸奖手气的解压时刻。在前十年，热钱吹起各种 " 猪都能起飞 " 的风口，很多打工人都经历和见证了豪华热闹的年会。
但这两年大环境遭遇挑战，不少公司的年会逐渐简朴化，有的干脆停办。由奢入俭难，没有精彩的年会做一年结尾，打工人心里总有点怅然若失。但他们也并不想回到以前那种和老板同事推杯换盏的年代，他们有自己心中的年会。
#01
年会，由奢入俭
年会大奖又缩水了，是班味儿飘了 6 年的小馨第一反应。
小馨在一家视频公司工作，员工好几千人，为了节省成本，这几年来不了现场的员工，都以线上的形式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公司总部年会直播，自然也没啥沉浸式氛围。
直播内容基本就是领导讲话与杰出人员颁奖，但到了抽奖环节，哪怕是躲在屏幕后面打瞌睡的员工都会为之一振。
小馨记得，2024 年年会的一等奖是一辆小汽车。她刚拿到驾照，也希望抽中一辆。但今年的奖池公布后，一等奖变成了苹果三件套（手机电脑手表），价值 5 万元左右，相比小汽车缩水了不少。
最令小馨无语的是，虽然她幸运地抽到了年会四等奖，给她的奖品却是一台VR 一体机。小馨知道，公司先前看重 VR 行业，大力研发产品，最终项目流产，整个业务被裁。这台 VR 一体机就是当初没能成功上市的产品，如今却被当成奖品发到了员工手中。
好在各个部门之间也会有自己的小年会。小馨在自己的部门年会聚餐中，运气爆发抽到了一等奖：一条价值 8880 元的 LV 围巾。虽然实用性也就那样，但小馨安慰自己说，" 至少是个好兆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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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的皮皮表示，自己公司也是好几万人，不可能一起开年会，但公司会按照职级分级，自己所在的第三级事业部，就在北京国贸大酒店办了场 3000 多人的年会。
年会流程很常规，领导讲话、团队颁奖、文艺表演，然后就是最振奋人心的抽奖环节。一等奖是2 万元人民币，虽然直截了当，但幸运儿只有一名。剩下的奖品，就落入更传统的苹果手机之类的行列了。
也许是看出了大家意兴阑珊，三级事业部的小老板喝高了后，竟然走上台，宣布要现场发钱，" 系统机选人名，中了奖立刻转账 "。
紧接着，小老板就拍下了一个随机名字，举起手机就要转账 8888 元。
虽然额度比 2 万小了不少，但毕竟是老板个人出资，而且看起来还是人人有份，大家的情绪立即回温了不少。
在将近 10 个 8888 元发出去后，小老板又开始抽奖发 6666 元，金额完全讨喜，数量完全随心情。年会现场有了一阵小骚乱，但明显调动起了气氛。皮皮自己就幸运地得到了 6666 元的现金转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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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下来，当金额变成最小的 188 元时，幸运儿的数量已经激增到 300 多人。年会后，全员又追加了一张 200 元的购物卡，虽然这样的抽奖，已经令许多域外打工人傻眼，但皮皮说，这整体金额价值还是比不了上一年。不过他已经满足，至少做到了阳光普照，雨露均沾。
年会由奢入俭难，其实将这些大企业的年会和中小企业一比，已经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了， " 由俭入贫 " 才是小公司们的普遍境况。
对比今年拿几只小蛇娃娃当奖品、连聚餐都没有的" 赤贫年会"，纪云觉得 2019 年刚入职时的年会算公司最后的体面。
纪云在一家出版业国企工作，公司规模 100 多人，营收逐年稳步下滑，但身为国企还维持着办年会的仪式感。
2019 年末的一个周末，全公司被拉去北京周边 3 小时车程的温泉大酒店，开了两天年会，流程包括各部门负责人述职、优秀员工表彰、晚宴加抽奖。菜品体现出公司不太富裕的现实，人均价值都不高，纪云的同事们就吐槽，味道还不如酒店的自助午餐，唯一好吃的是预制菜卤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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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文化走务实风格，领导发言也只是淡淡的鼓励，年会氛围还算开心。抽奖环节 6 成以上员工都能得奖，总共几万块钱。金额最高的是 3000 元特等奖，名额一人。纪云没有中奖，但靠给年会诗朗诵撰稿，收到领导的500 块红包，单字稿费要高于日常职务稿。
还有些私企今年没预算办年会，但好在在市场上滚爬惯了，头脑灵活。
瑶瑶服务的是一家广告公司，公司年会设在上海一家大型酒店，别人家的年会都是花钱的，但自家老板想到的是" 借年会创收 "。
具体议程是请行业大咖对谈或参与圆桌论坛，讨论过去一年的行业热点话题。普通吃瓜群众要想听大咖金玉良言，得买票进场，一张单人门票 299 元。
瑶瑶原本没抱太大期望，没想到开场不久就迎来 100 多位自费购买门票的宾客。
分享环节结束后设有抽奖，奖品基本上全是拉来的赞助，一等奖是价值 600 元的生活用品，二等奖是价值 300 元的玩具，其他几种 " 阳光普照奖 "，最低只值两位数。
老板在推杯换盏、优雅社交，瑶瑶和同事们则忙着做苦力，却连来回打车费也没法报销，还要忍受难吃的员工餐，庆功宴只有 100 块的人均预算。
其实，小公司没有年会尚可理解，但一些互联网公司大厂的员工也说，自家已有好几年没有年会了。
听来也是惨，但年终奖能给足 3-4 个月，在这个时代，也就别叫穷了。
#02
奢华的年会，已成为时代记忆
与现在这个凡事都要精打细算的时代相比，疫情前的前十年年会，是奢华的、有希望的、也是反骨的。
2018 年，郑州喜来登酒店，一男子站在会场舞台上，拿出几捆百元大钞，分四次撒向台下。近百名员工哄抢，差点引发踩踏事故。撒完币，男子拿起话筒大喊一声" 有钱！"
这一戏剧场面，来自郑州某房地产分公司年会。那年，许家印还在舞台上；碧桂园的杨惠妍刚刚上任碧桂园联席主席，女首富还没沦为 " 女首负 "；王石刚组建了名为 " 深潜 " 的企业家商学院。整个房地产行业，大咖吃鲍鱼，小咖吃生蚝，员工也能喝上肉汤。
不过，这家公司爆出的现场视频还是引发了网络热议，在场员工只恨自己当时蹲得不够低，网友们则纷纷吐槽 " 这样真的恶心人，把员工当什么了 "。
事后该房地产集团发布了一份《处理意见》，对多名高管进行了开除、降职、扣钱等处罚。
图｜郑州房地产公司年会撒钱视频截图
跟房地产的粗鄙社风相比，互联网公司还是华尔街多了。
2017 年初的京东金融年会，被称为 " 最文艺 CEO" 的陈生强，在没有通知公司人事部和获奖团队的情况下，临时决定为年度最优秀团队，送上价值 1000 万元股权激励。陈生强霸气表示，未来京东金融将创造不少于 20 个亿万富翁和 300 个千万富翁。
在这一年前的京东集团年会上，刘强东透露，京东金融子集团新近融资 66.5 亿元。据彼时泄露的计划书，京东金融拟 2017 年于 A 股战略新兴板上市。
图｜京东金融 CEO 陈生强
别以为那个年代的年会只有 " 铜臭 "，那也是个反骨的时代。在一些公司的年会现场，来自一线员工内心的不满和吐槽，很多也借着年会这个特殊的时刻发泄了出来。
2019 年的新东方年会，一位员工表演了一首改编歌曲《释放自我》，歌词直白吐槽了公司内部存在的管理问题，包括效率低下、机构臃肿、以 PPT 糊弄员工等现象。其中一句歌词" 干活的累死累活，有成果那又如何？到头来干不过写 PPT 的 "，引发打工人广泛共鸣。
俞敏洪转发该歌曲视频，回应称 " 员工敢于当面 diss 老板，暴露新东方问题，值得鼓励 "，并奖励参与创作和演出的员工 12 万元，以鼓励企业中敢于直言的精神和文化。
不过，谁也没想到，一年多以后，双减政策出台，属于英语教培时代近 20 年的商业神话划上句点。
与俞敏洪同属一个领域的，还有李毅（化名）所在的在线教育公司。他于 2015-2017 年入职，当时互联网 + 教育正处于风口上，公司虽未盈利，但每年还能收到各路投资人送来的钱。
公司创始人 30 多岁，正处于年富力强的年纪，他个人喜好滑雪，达人级别，也特别大方，希望借年会发展公司员工的滑雪兴趣。李毅就记得在公司尚处于 A 轮融资阶段时，创始人连续两年组织公司百来号人去崇礼滑雪。
住的是当地头部的酒店，抵达当晚是年会，有抽奖，年会结束后，创始人又会专门抽出时间，给大家免费普及滑雪基本常识，次日滑一天。
第二年公司员工数扩张到 200 人以上，创始人仍然组织滑雪。滑了一日后返程途中，路遇大雪，大巴被困路途，创始人干脆路边找酒店临时停歇，次日索性又组织全员在附近雪场再滑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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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毅当时内心深处也会飘过一丝疑虑：公司有这么多钱可以花吗。毕竟在崇礼滑雪，算上门票、雪服、雪镜、雪橇租赁，人均花费至少千元以上。但更大的情绪是，" 来年好好干，行业处于风口之上，未来一定是有希望的 "。
未来的未来，谁也想不到，教育行业政策调整，当年发过的誓、许下的愿，做的 PPT 规划，都随雪花飘散。
事到如今，李毅早已离开了教育行业，当年的公司还在教育行业，只是已转变做法。但他仍然感谢已不知去哪儿的老板，在那个凡事眼里闪着光向前看的年代，留下了" 情绪价值 "。
#03
员工心中最好的年会
年会不是都停了，更确切的说法，还是分化。
有的还在迅猛发展中的公司，发了与波司登的联名款羽绒服，员工满足地晒在朋友圈上；有的公司今年虽然年会办得朴素，但也许诺，" 明年赚了钱全员去妙瓦底 "。这年头，画饼已经过时，但还敢画也是要有勇气的，毕竟大家都学会了当场录音或截屏留证。
张雪峰公司 " 峰学蔚来 " 在 2024 年末办了 " 撒钱 " 主题年会。张雪峰身穿东北大花袄，手持装着啤酒的高脚杯，精神状态比直播时还要饱满。
图｜峰学蔚来年会视频截图
到了重头戏环节，张雪峰通过抽奖形式为员工发放了多轮红包，传闻称，这些红包总额高达十几万，其中 8000 元红包就有 10 个之多。
大手笔年会的背后，峰学蔚来除升学规划做得风生水起外，新增的图书和研学项目今年也都做得非常好，图书 4 个月线上卖了 5000 万。
张雪峰还在年会上称，公司没有所谓的企业文化，" 就像一个家一样 "。还说要建一个养老公寓，" 我们这群人老了也要在一起 "，每天去员工家蹭饭就是他最理想的养老生活。
公司也从不要求 KPI 和工作态度，但每个人在工作岗位上尽职尽责。峰学蔚来员工 350 人左右，2024 年终奖和绩效一共发了 2000 万元，人均 5 万多，此外还放了共 23 天的超长春节假期，从 1 月 18 日放到 2 月 10 日。
回到祖国的黄仁勋，虽然低调低调再加神秘，但他一句话还是把英伟达中国公司送上了热搜。
" 英伟达入华 25 年，员工数量近 4000 名。英伟达公司整体离职率是 2%，而中国员工离职率是 0.9%。"
低离职率的背后，是温暖又残酷的现实：同为牛马的世界，大家是不同温的。
对普通打工人来说，选择一个有希望的好行业方向，确实比努了多少力要重要的多。但大气有分层，人间有分类，不是每个人都能挤到牛犇的赛道，跑上希望的田野。
打工人虽然卑微，但也知情知理，不是凡事都要扯到利益上才能驱动。
李莉在一个文化传播公司工作，前几年在大厂，被公司各种赛马内卷，搞得人倦心累。现在从大厂跳槽到一家小企业，年终奖老板还没吱声，但今年这个年会却过得十分满意。
" 没有觥筹交错，有的只是大家随便谈谈，抽的奖都是各种活动上剩下的，但自己对自己这一年的工作还比较满意。"
对李莉来说，信心比黄金重要。" 黄金固然是短期的重要利益，但信心却是鼓励自己一辈子的。年末年始，最应该火热的年会还是自己的内心。"
打工人基本上也都活明白了，靠天靠地靠老板，不如把命运抓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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