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贺一
编辑 | 阿树
谁能想到,几年前决定封禁特朗普社交账号,以保证总统权力和平交接的马克 · 扎克伯格,如今迫不及待地在特朗普面前刷存在感,并且在其就职仪式上,成功站在了特朗普家人的后面、内阁成员的前面。
与特朗普的女婿贾里德握手时,一位肢体语言专家还嘲讽他:" 笑得异常兴奋,像个迷恋的青少年。"
与马斯克不同,扎克伯格回心转意稍显晚了一些,是在特朗普赢得大选后,才投入其怀抱,但好在没有错过这趟便车。
1 月 10 日,扎克伯格去了趟佛罗里达州的海湖庄园,与特朗普会了面,检讨了 Meta 长期以来的多元化政策。据知情人士透露,扎克伯格此去是为了调解特朗普在 2021 年对 Facebook 和他本人提起的诉讼——当时,扎克伯格在国会山骚乱事件后封杀了特朗普的账户。同天,扎克伯格还在乔 · 罗根的播客节目中批评了拜登政府,赞扬了男性气概在企业领导中的好处,还自夸了一番:" 看过我柔术比赛的人都说,这才是真正的马克。"
要知道,罗根是美国最红播客主,被认为是帮特朗普打通年轻选民的大功臣,在这里秀一下男子气概,可谓别有用心。于是华尔街 · 日报发文嘲讽,标题就是:为了讨好特朗普,扎克伯格开始推销真正的马克。
1 月 14 日,扎克伯格正式宣布,Meta 将终止多元化、公平与包容性(DEI)这一在保守派人士当中备受诟病的计划。
Meta 终止 DEI 计划
扎克伯格的转变,被视为左翼硅谷精英转身为右翼科技寡头的又一例证。但回顾扎克伯格的过往经历,会发现他的进步主义色彩远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鲜明。近期的一系列举动,与其说是对特朗普全面回归的低头,不如说是务实主义者的本性暴露。
扎克伯格能否像马斯克那样放开手脚,如鱼得水,恐怕还要打个问号。在那场就职仪式上,扎克伯格显得颇为局促,要么用力过猛,要么浑身不自在," 像鱼离开了水 "。
即便扎克伯格已经右转,但嘴上却仍说着自己想要在这个政治化的舆论场中,保持一种无党派的独立姿态。不管他信不信自己这套说辞,至少在外界看来,这种既想左右逢源又不表明立场的人设,是最容易引发反感的。
" 我们将回归初心,专注于减少错误,简化政策,并在我们的平台上恢复言论自由。" 穿着黑色 T 恤,戴着金色链式项链,头顶一头卷毛的扎克伯格,在镜头前神色轻松地分享他将如何革新社交媒体的新愿景。
Meta 将取消事实核查,解除对性别、移民等争议言论的限制,这也意味着,就算仇恨言论,也将不会被审查,除非用户举报。他说,这些限制跟现在的主流言论格格不入。
很显然,扎克伯格的改革方向是向马斯克的 X 靠近。
扎克伯格改革向马斯克的 X 靠近
与此同时,扎克伯格还表示,Meta 公司计划将信任与安全团队、内容审核团队从加利福尼亚迁往得克萨斯州,因为 " 那里对团队是否存在偏见的质疑声会比较少 "。
可以说,作为特朗普大本营之一的得州,如今已成为科技精英们的 " 快乐老家 "。去年,马斯克已经把 X 总部从加州迁到了这里。
除了运营策略的变革,Meta 还赶在特朗普正式上任前,进行了几次重要的人事变动。
首先是著名的共和党人乔尔 · 卡普兰,接替中立派的尼克 · 克莱格,成为 Meta 全球政策负责人。卡普兰曾在乔治 · W · 布什总统政府中担任副幕僚长,曾为面临性侵指控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布雷特 · 卡瓦诺辩护。去年十二月,他还与特朗普、万斯一同出现在纽约证券交易所。
另一份 " 投名状 ",则是任命特朗普的长期支持者、终极格斗锦标赛首席执行官达纳 · 怀特为 Meta 董事会成员。
2024 年 11 月,达纳 · 怀特在特朗普竞选活动上登台
可以说,曾经与特朗普针锋相对,还被特朗普威胁扔进监狱的扎克伯格,就这样全面拥抱了特朗普 2.0 时代。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马斯克那种赌徒的决心,但扎克伯格的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即便去年大选前,大批科技精英集体右倒,扎克伯格也一直保持着相对的沉默。唯一 " 真情流露 " 的时刻,还是特朗普遭遇暗杀后,扎克伯格在接受采访时说,作为一个美国人,很难不被这种精神和斗志所感动。在他眼中,这是他 " 一生中见过的最令人敬佩的场景 "。
之后,特朗普在采访中大肆宣传扎克伯格给自己打了很多电话,嘘寒问暖,甚至表示扎克伯格私下说,这次选举绝不会投票给民主党人。
在公开场合,扎克伯格从未回应过自己的投票倾向,直到胜局已定,扎克伯格这才加快了脚步,顺势而为。
当 Meta 宣布取消事实核查的新政策时,不出意外受到了猛烈抨击。在数字监督组织 Accountable Tech 的创始人兼执行董事妮可 · 吉尔看来,扎克伯格正在 " 重新打开闸门,让仇恨言论、虚假信息和阴谋论的浪潮再次涌入 "。
扎克伯格此前雇用了数千名员工、调动了大量技术资源、投入了数十亿美元,处理内容审核问题。在批评者看来,扎克伯格现在为了特朗普,放弃他在这方面建立的企业声誉。
扎克伯格(左二)在特朗普就职典礼现场
然而,扎克伯格的转变,比人们想象中要早。
去年 6 月,爱达荷州太阳谷," 亿万富翁的夏令营 " 上,扎克伯格忍不住抱怨,因为自己 " 政治敏感 " 的慈善举措,Meta 受到了负面评价。他还表示,自己后悔雇用了一些试图将他进一步推向左翼立场的员工。
所谓慈善举措,是在 2020 年新冠疫情期间,他和他妻子 Priscilla Chan 向非营利组织捐赠超 4 亿美元。这笔捐款是诸多地方政府的救命钱,但一直被共和党人抨击:从中受益的,是倾向于民主党的社区。
据四名员工透露,至少在去年 6 月前,扎克伯格就解散了选举诚信团队,减少了平台上关于政治类内容的推送。要知道,一个倾向于民主党的平台,决定减少政治内容推送,就已经是某种政治表态。
事实上,早在 2016 年,剑桥分析丑闻发生后,扎克伯格的声誉就已经极度受损。当时,英国剑桥分析公司前数据分析负责人披露说,公司得到了 5000 万脸书用户的个人信息,具体到年龄、性别、种族、住址、电话号码、电子邮箱、个人喜好、家庭状况和政治倾向等。这些资料可以用来操纵选举。而剑桥公司也被指控,其借助这些资料,在 2016 年帮助泰德 · 克鲁兹赢得参议员选举,助力特朗普登上总统宝座。
2018 年,剑桥分析公司前员工再次曝光了 Facebook 数据被滥用的内幕,扎克伯格不得不前往美国国会作证,然后乖乖缴纳了 50 亿美元的罚款。
2018 年,马克 · 扎克伯格出席众议院听证会
之后,扎克伯格开始了数年的道歉之旅。他承诺加强用户数据保护,努力遏制虚假信息,试图为用户提供一个更好的平台,但多年的努力,依然两头都不讨好。
共和党人指责 Meta 的内容审核决策存在偏见,屏蔽了不少对共和党有利的信息;而民主党人则批评社交媒体公司处理仇恨言论和其他有害内容的治理上过于放任。
这种回报率越来越低的举措,让扎克伯格感到疲惫,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重回言论自由的怀抱,正好借着特朗普的回归,彻底卸下道德包袱。
这与他早些年的主张一致,过去,他曾多次表示自己对政府监管的态度偏向自由化。
与马斯克不同,扎克伯格的转变,在舆论场激起的讨论,要复杂微妙得多。
有共和党人表示欢迎,但也有共和党人认为,扎克伯格只是想借示好规避监管。而在民主党人看来,扎克伯格过于假惺惺,嘴上说着 " 中立 ",事实上是对倒戈的美化,毕竟他不光宣布要取消 Meta 的事实核查,还承诺要与特朗普合作," 共同反击那些针对美国企业并试图加强审查的全球各地政府 "。
最直言不讳的,也许是扎克伯格的早期投资者和曾经的导师罗杰 · 麦克纳米。早在去年,他就表示,扎克伯格那些政治中立的大话,都是一堆废话。
罗杰 · 麦克纳米
在他看来,Meta 如今的政治困境,并不是因为糟糕的危机管理,或者对美国政治变化的误判,而是公司不良行为的直接后果。
两人的决裂,也与此息息相关。在麦克纳米看来,过去疯狂扩张的科技巨头,就是一种 " 不受控制的资本主义、非凡的技术和一种认为你不必对自己的行为后果负责的文化的有毒混合物 ",科技精英们,不能因为更多人开始关注到这一问题就扮无辜。
扎克伯格创办的 Facebook 显然是这方面的典型。麦克纳米甚至还写一本书,《" 扎 " 心了:警惕脸书灾难》(《Zucked: WakingUp to the Facebook》),抨击了扎克伯格所代表的现象。
很显然,手握 1.54 万亿美元公司的扎克伯格,早已入局。就像评论家说的那样," 当你让自己成为一根引雷针时,就别指望能劝阻雷电不要击中你 "。等到这时再说不想参与游戏,确实显得 " 过于天真 "。
扎克伯格二十多岁时,也许算得上天真。当时,还是典型技术极客扮相的他,不惧公开谈论他关注的社会政治议题,甚至包括穆斯林问题,对 Facebook 的运营理念也带有乌托邦色彩,但现在的扎克伯格,与其说是天真,不如说是足够狡猾。
扎克伯格曾深陷元宇宙愿景,累计亏损 465 亿美元;即便后来转向人工智能领域,投入数百亿美元,却未能在竞赛中脱颖而出。而与此同时,他创立的 Facebook 也逐渐被年轻用户抛弃。
但通过玩弄危险的政治游戏,表面上低调的扎克伯格,成功实现了对 TikTok 的围剿,Meta 旗下的 Instagram Reels 可能成为瓜分 TikTok 广告业务的最大受益者。与此同时,他又顺势而为,搭上了特朗普的快车。
当狗智主义(现代犬儒主义自私利己的一面)逐渐渗透到主流,投机分子和政治表演家开始成为赢家的典型画像。如何在这样的时代立住脚?扎克伯格们前仆后继,拥抱了寡头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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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吴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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