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度宽松，中度生活

编者按：“每一个向上的台阶，负载的重量都是超预期的，每一粒收获中所浸润的汗水皆是饱和的。”即将过去的一年，大家都付出了超常的努力。澎湃评论部推出2024年度特别策划《让一束光点亮另一束光》，愿我们在新的一年都能向光而行，传递温暖、照亮彼此。本文为专题开篇。

似乎还来不及仔细感受，又到了年终岁末。这一年过得太快，需要我们调动心情和记忆，去收纳整理即将远去的2024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2024年。在这一年的在线测试页面上，每个人都是在规定的时间里答题，填空题、选择题、应用题、改错题、思考题、附加题……有的答得从容，有的答得匆忙；有人写满了答卷，有的人来不及答完就匆忙交卷；有人得了高分，有人可能没有及格。而且，我们各自所做的考题不尽相同，也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但新年的钟声一响起，我们就得交卷。

虽然说，每年人均的物理时间长度都是一样的，但这时间一旦被放在时代和社会的大背景里，即被赋予了不同的底色，被置入了不同的底料。每一年的底色和底料，往往又有差异：有的年份底色偏暖，底料为浓汤，热辣、重口；有的年份色调偏淡，底料是清汤，清淡、爽口。我们都需要在年度的底色上作画，在底料里添菜、加调料，绘就各自的生活图景，调制专属的人生味道。

2024年是一种什么颜色和味道？我个人的体感是偏中性的：既不是那种特别高亢、鸡血的，也不是那种消极、沉闷的，而是中度、平实、饱和的。大部分的时间，大部分的人们，是在“中度生活”中度过的，并非日日笙歌，锣鼓喧天，而是在沉默劳动中度过的。

这不禁让我想起知名画家、作家黄永玉先生曾经的一首诗。2021年岁末，98岁的黄永玉先生为祝贺《新民晚报》复刊40周年庆，将自己创作于1979年6月的诗歌《热闹的价值》稍作改动，重新加上副题，提笔写下一幅小楷作为贺礼赠与《新民晚报》：

蚕不是一边吐丝一边哼哼，

蚂蚁劳动从来不吭声，

劳动号子只是放大一万倍的呼吸，

生活到了总结才出现歌吟。

精密的创造需要安静，

深刻的思想不产生在喧闹的河滨。

大锣大鼓只能是戏剧的衬托，

远航的轮船哪能用鸣笛把力气耗尽？

在节日里自然要欢笑和干杯，

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这样，

岂不太过费神？

我不是要你像树和鱼那么沉默，

但创造

必须用沉默的劳动才能进行。

2024年，既不是大年，也非小年，可以说是“中年”，是最切近生活基本面的年份。生活在“南北回归线”之间，这种“中度生活”最能考验生活耐力和智慧。每一个向上的台阶，负载的重量都是超预期的，每一粒收获中所浸润的汗水皆是饱和的。

从大历史的时间长线以及人生的全周期来看，“中度生活”都是大概率，属于生活的基本面。“中度生活”作为生活常态，吸入的沉没成本会更高，很多时间会花在无用功上，这更加考验我们的意志力和低空飞行能力。“中度生活”蕴藏深邃的中道哲学，中道哲学积聚了“沉默的大多数”的智慧和力量，这就要求我们主动调低声量，在安静中劳动，用平实、细微的努力去积攒更大的突破，并不奢求一夜暴富，也不指望一飞冲天。

面对“中度生活”，信心和定力尤为金贵。需要用积极姿态去应对，态度和心情作为生活的点火装置，影响的不仅是启程，更是过程，乃至全程。“中度生活”并不意味着消极和躺平，而是蓄势待发，在慢跑中调整呼吸，为下一个冲刺蓄能。

因有虚拟社交和超载欲望的绑架与劫持，给“中度生活”增添了很多烦恼和负担。内有欲望撩拨，外有喧哗与骚动的诱惑，内火与虚火交互影响，滋生诸多纷扰和烦恼，这些暗物质弥漫于社交网络和日常生活中，锈蚀人们的心情，给生活“加速”，带快了节奏，有的时候甚至带偏了节奏。

网络生活已经成为多数人的生活日常，虚拟与真实的边界越来越模糊，虚拟真实甚至劫持了现实生活，滤镜、美颜重度装修的“朋友圈”，拼贴出超现实的“别人的生活”，360°无死角地环绕每个人真实的生活孤岛，给人以“生活在别处”的疏离感。世界很精彩，自己却无奈，这种由新媒介建构而成的双域生活和虚拟现实，深度影响人们的生活体感，特别是处在缓坡慢进路段，会更加影响人们的生活感受。

“中度生活”意味着在安静中寻求新机，在沉默劳动中创造。减轻了超负荷的杂念和杂物之后，才有更大的心力专注于真实生活，方能凝聚心力，应对生活中的沟沟坎坎，锻造强健的心肺。不论来自外部的不确定性会带来多大的震感，但每个人都会在颠簸和摇晃中把握重心的位置和平衡感，每艘小船都有自己底板，这底板会托起每一个人的生活。正因乎此，才能更加珍惜和欣赏生活中来之不易的收成和回馈。

将心中超载的欲念一点点卸除，腾出宽阔的心空，去接受清风明月和阳光雨露，接纳点点滴滴的美好和智慧。“适度宽松”，轻装上阵，卸载过多的欲望和执念，从“精装修”的朋友圈中解脱出来，从炫目的流光溢彩淡出，回归“有我”的生活，简单、随性，在自然光中欣赏路边曾被忽略的风景，享受生活的清欢。

在日常中寻找并不饱满的果实，同时也能欣赏他人的平凡，领略周遭朴素的美好，“低空飞行”，平视一切低矮的建筑和风景，还有那些曾被我们忽略的精彩和欢愉。从这个意义上说，接受“中度生活”，不是消极的生活态度，而是积极的人生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