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低油价、重启煤电，特朗普政府的“能源主导战略”能实现吗？

界面新闻记者 ｜ 戴晶晶

“我授权我的政府立即开始用美丽(beautiful)、清洁(clean)的煤炭生产能源。”

当地时间3月17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社交平台发布信息称，煤炭行业多年来“被环保极端分子、疯子、激进分子和暴徒所控制”，这使得其他国家得以通过开设更多燃煤电厂取得更大经济优势。

这是特朗普二度执政后推动美国能源变革的最新论调。他将目光投向了以往存在感不强的煤炭。2024年，煤电约占美国公用事业规模设施总发电量的15%。

虽然这条声明背后的政策主张还未落地，但煤炭无疑已被特朗普视作“释放美国能源”大计的一部分。正如3月10日美国内政部长道格·伯古姆(Doug Burgum)接受彭博新闻采访时透露的那样：在国家能源紧急状态下，美国应该重启关闭的燃煤电厂。

在特朗普重返白宫的这两个月内，其能源政策2.0的核心已逐渐浮出水面——作为实现美国“能源主导战略”的焦点，油气钻探获得了该届政府的强力支持，液化天然气(LNG)的出口得到放宽；为了满足国内的电力需求增长，美国的煤电也将获得政策关注。

能源主导战略

“使美国在能源领域占据主导地位(make America energy dominant)，将是本届政府的政策目标。”2月14日，特朗普宣布成立国家能源委员会时，明确了其第二任期更为雄心勃勃的能源施政方向。

第一任期时(2017年-2021年)，特朗普的政策重点为实现“能源独立”。期间，美国70年来首次成为能源净出口国，并成为全球第一大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LNG出口量也显著增长。

根据已发布的各项政策，美国最新的“能源主导战略”主要目的有三个：一是通过扩大能源生产降低能源成本，降低通货膨胀，同时增强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二是利用本国已有的资源，在减少对进口能源的依赖的基础上，通过出口发展经济以减少赤字和债务；三是通过加快能源生产，满足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

1月20日上任首日，特朗普就签署一系列能源领域的行政令，包括宣布国家能源紧急状态以扩大行政权力、审查所有对各种能源的开发或使用造成“不当负担”的联邦法规，尤其是煤炭、石油、天然气、核能、水电和生物燃料。

此外，特朗普还鼓励在联邦土地和水域进行油气勘探和生产，并重启拜登政府暂停的LNG出口终端审批。 

最新成立的国家能源委员会，将负责为特朗普提供具体政策建议，通过减少审批流程、加强能源生产所有部门的私营投资、注重创新和消除不必要的监管等措施，来协助美国处于能源主导的地位。

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多次炮轰拜登政府的清洁能源政策抬高了电价、油价，并承诺上任后要将能源价格降低50%。特朗普压低油价的方式，主要为积极鼓励本地油气公司加快钻探，并督促欧佩克等产油国增产。

“能源价格的上涨使公民陷入贫困，并转移了(美国的)能源密集型制造业，以及高薪的蓝领工作。”3月10日，美国新上任的能源部长克里斯·赖特(Chris Wright)在剑桥能源周(CERAWeek)年度会议发表主旨演讲，重申将增加美国的能源生产，让美国重新工业化，而不是去工业化。

特朗普在多个文件中强调了利用美国油气、铀、煤炭、地热等资源的重要性，但无视了可再生能源的作用。他尤其针对风电的开发，已公布行政令停止租赁联邦水域用于海上风力发电场。

提升能源出口能力，是特朗普实现经济利益和地缘政治目标的重要途径。2024年1月，时任美国总统拜登曾暂停了LNG出口许可的审批程序。

特朗普在上台后立刻解除了对LNG出口许可的冻结。近日，克里斯·赖特还宣布批准了Delfin LNG LLC项目的LNG出口许可证延期。

此外，随着人工智能(AI)和加密货币数据中心快速发展，美国的用电需求正在增长，但当地脆弱的电网和有限的发电能力引发了特朗普政府的焦虑。美国能源信息署(EIA)预计，美国的电力消耗将在2025年和2026年升至创纪录高位。

当地时间1月23日，特朗普宣布将通过紧急状态声明加快AI发电厂的审批流程，并建议电厂使用煤炭作为应急备用电源。

能实现吗？

美国已是全球最大的石油天然气生产国，也是2024年最大的LNG出口国。从能源生产和消费规模来看，美国在全球的能源市场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主导地位。

但影响油市的因素多元复杂，经济走势带来不确定性、以及地缘政治的不稳定性，美国自身的能源政策在压低油价方面起到的作用有限。

3月3日，欧佩克发布声明称，8个欧佩克和非欧佩克产油国决定按既定计划自4月1日起逐步增加石油产量，以回撤2023年宣布的自愿减产措施。

上述增产消息叠加美国原油库存超预期增加，以及特朗普加征关税冲击经济前景等因素影响下，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于当地时间3月5日跌至68.57美元/桶，为2021年以来的最低点。

之后，因美国对也门胡塞武装采取行动，且坚持对伊朗和俄罗斯进行制裁，潜在供应风险增强等因素，油价有有所上涨。截至2025年3月21日收盘，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为71.47美元/桶。

投行DNB Markets的数据显示，欧佩克上述增产行动意味着从2025年4月到2026年9月，日产量将增加13.7万桶。该机构的分析师指出，尚不清楚欧佩克+行为的转变，是由特朗普总统的压力还是对伊朗石油出口在更严厉制裁下下降的预期引发的。

能源分析公司伍德麦肯兹的分析师预计，由于美国的关税政策以及欧佩克+的增产计划，2025年布伦特原油基准价格平均将为73美元/桶，相比2024年下降7美元/桶。

对于美国国内来说，政府放松管制、鼓励勘探将有助于产量的增加。EIA在3月的报告中将2025年美国石油产量预测上调至1361万桶/日，较上月预测增加20万桶/日。

一些海外的油气生产商正在考虑增加对美国的投资。如澳大利亚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商Santos就表示，由于特朗普的能源政策，正计划增加在美国的投资。

但油价过低将打击石油公司生产的积极性。据路透社报道，休斯顿大学的能源经济学家埃德·赫尔斯就指出，维持美国石油生产和能源独立的最佳方式是支持更高的油价。

花旗集团同样在3月14日警告称，收益下降的前景可能会扼杀钻探活动。该行分析师指出，如果WTI原油徘徊在每桶65美元左右，页岩油运营商可能会关闭25个钻井平台，并保持美国石油产量持平。进一步的价格下跌实际上会减少原油产量。

特朗普想要大规模重启煤电，则面临着设施和成本竞争方面的挑战。

美国是资源大国，根据英国石油(bp)的统计年鉴数据，美国一直是全球煤炭储量最高的国家。在页岩气革命后，低价的气电迅速替代了煤电。美国的煤电比例也随之下降，1997年煤电占全美发电量的52.8%，到2024年占比仅为15%。

2024年，美国气电占美国公用事业规模设施总发电量的43.3%，核电占比18.2%，煤电的比例仅排在第三。

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时，他就鼓励和刺激煤炭生产，以振兴煤炭行业，但实际效果远不如预期。

EIA数据显示，2017年特朗普执政之后，大量煤电退役，2019年煤电厂发电量为1976年以来最低。

国际能源署数据显示，美国煤炭消费总量从2023年的3.86亿吨，下降到2024年的3.68亿吨，降幅为5%。根据EIA的最新预测，2025年美国煤炭产量为4.34亿吨，高于2月预期值，但将较2024年产量将下降5.6%。

煤电也可能会遭遇可再生能源发电量的挤压。尽管在上台后特朗普推翻了拜登政府的绿色新政，并不断攻击可再生能源，但市场预计美国的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将继续增长。

EIA预计，美国大型太阳能发电站的建设预计将在2025年达到历史新高，占美国电网新增发电量的81%。

Rystad Energy研究认为，美国目前有大约2.4 GW的海上风电项目正在建设中，特朗普的命令会影响新项目进展，但已启动的项目可能会继续。

据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报道，布鲁克菲尔德的首席执行官布鲁斯·弗拉特在2月的分析中称，可再生能源将成为不断增长的电力需求的最大受益者，因为它们是最便宜的选择，电力买家在转向更昂贵的电力形式之前，会接纳尽可能多的最便宜的电力来源。